张元亨前脚刚出皇宫，后脚赵佶的任命已经由中书省发出，这办事效率真是惊人，要知道在赵佶当皇帝以前，中书省没少跟皇帝对着干，皇帝随便一道诏书都要审很久，有时候甚至还要打回，让皇帝的诏书变成废纸。

如果皇帝实在想要发布这道诏书，只能不通过中书省自行发布手诏了。

当然赵佶的解决之道就是把不服从的中书省官员全下了，换上一帮唯己命是从的狗腿子，从根源上解决问题。

嗯，换上的狗腿子之一就是张邦昌，中书侍郎，中书省的执掌者。

虽然在赵佶手上，中书省对诏书的审核作用已经形同虚设，但赵佶仍然喜欢发布手诏，或亲自书写或由翰林学士代笔，直接发布，本来上不得台面的手诏也在他手上正式合规化，大行其道，成为后世元明清皇帝随意发布圣旨的源头。

毕竟这种我行我素的快感，一旦沾染便再也不能戒除。一般只在任命官员的时候，才正式走走流程。

赵构拉住正要上车离去的张元亨，谄媚地笑道：“元亨你年纪轻轻不通科举便当上了翰林学士，以后的前途岂可限量，岂能忘怀于本王”

果然人都是势利眼，一朝腾飞旁人都会变了模样。

张元亨拱手道：“殿下的引荐之功，元亨永岂敢忘怀。日后自当涌泉相报”

“好！”赵构听得心花怒放，道：“那就有劳元亨以后在陛下面前多说说本王的好话了”

张元亨眼珠子一转，拉着赵构躲到车后，小声道：“殿下，眼下国家风雨飘摇，殿下若有大志，应当有所行动”

赵构惊了惊，道：“此话怎讲”

张元亨压低了嗓子，轻声道：“殿下觉得大宋军队比之女真何如”

赵构一点也没有犹豫，道：“大概是螳臂当车”

张元亨点了点头，道：“彼女真，自起兵以来无往不破，契丹畏之如豺虎，以如今大宋之积弊腐化，不过人为刀殂我为鱼肉”

罢了，继续道：“女真乃夷狄，夷狄人面兽心，素无信誉。大宋军队既然羸弱，中原又富裕繁华之地，难保那如狼似虎的女真人灭辽后不会生出觊觎之心”

张元亨一五一十地分析着，其实也不过就是人尽皆知的历史走向。只是对赵构这个历史中人，自然是当局者迷了。

赵构吞了吞口水，显然是被吓到了，还想再说些什么，又环顾四周的值守士兵，连忙把张元亨拉进车里，直奔王府而去。

一进府邸，便把张元亨拉到自己房间，方才舒张开来，道：“依元亨所见，那女真人既然会南下，不知本王又能做什么。本王一无钱财，二无势力”

张元亨既然已经决定押宝赵构，自然不想再保留什么。赵佶的样子恐怕初出茅庐的自己已经无力阻止他接下来的一系列愚蠢操作，他是铁了心要当千古一帝，而收复燕云十六州只是他的开胃菜。

他还想灭西夏收河湟乃至挺进西域重开都护府，重现汉唐荣光。梦想虽然好，但耐不住人菜瘾大且不自知。

很多时候志大才疏其实也没什么，但最忌讳的就是自我感觉良好，处处遥控微操，不然北伐就算会败，也不至于败得那么惨。

对于张元亨，眼下真正切实际的就是谋划金军南下攻破东京掳走二帝后的打算，而明显赵构就是那个目标。毕竟赵构再废，也是皇子，封建社会从来不是能者居上。

当然在那之前还是得试着拯救一下，也许真能避免靖康之耻中原沦陷的发生。

现在张元亨要做的就是尽可能往上爬，积累政治和金钱资源，为即将到来的大乱世做准备。必要时甚至可以架空乃至杀掉赵构取而代之。

更需要说明的是无论是联金灭辽还是扶辽抗金都是徒劳之功，无非死的速度不同。腐朽的宋辽两大帝国都不过是泥足巨人，对于女真这个可以算东亚历史上出现过的巅峰战斗力最强的民族而言，宋辽无论是合纵还是连横都是徒劳。

毕竟出河店之战女真七千大破辽军十万，黄龙府之战女真二万大破契丹二十七万步骑主力，护步答岗之战二万大胜辽天祚帝亲率的七十万倾国之师，至于之后南下吞灭北宋的战绩更是触目惊心。两个承平日久的帝国都太安逸了。军队腐败，训练松弛，装备克扣，质量奇差。

以这样的军队指望联合已经被打得元气大伤的残辽击败女真，逆天改命，真无异于痴人说梦。而联金灭辽的后果，历史已经发生，不需多言。

而不联金也不联辽，就算忽视可操作性，也不过是暂缓了灭亡的速度，因为掌握了燕云十六州的女真人将更为可怕，随时可能南下发动最致命的一击。

张元亨思考了一会儿，冷静地道：“殿下，你最大的优势就是你的血统，这是不可剥夺不可否认的”

“但本王只是第九子，我前面还有那么多大哥，更有太子，陛下也正年富力强”赵构叹气道。

张元亨也不好将后面的历史一一托出，毕竟太狗血太荒唐，如果不是因为历史上白纸黑字的记载，后人也很难相信这么荒唐可笑的事情真的发生过。

“如果陛下和其他皇子被金人掳去，那殿下就是无可置疑无可挑战的继任者”张元亨敞开天窗说亮话，一点没有顾忌，因为很清楚，赵构不可能出卖他。但也只能言尽于此了

“这样未免太不可思议”赵构一脸不敢相信。

“谁也说不定”张元亨只能安慰道。

说罢，继续分析道：“圣上锐意进取，意图恢复汉唐版图。但却对自家军队的真实实力没有认知，联金灭辽已是国策，不几月就要出兵北上了，乱世恐怕就要来了。不过在此之前，江南恐怕有民变要发生”

赵构深吸了一口气，惊道：“江南民变？此话怎讲”

张元亨压低了声音，道：“花石纲劳民伤财，江南人不堪重负。不满之情日益高涨。得马上调军去防备，不然江南空虚的防务只会让民变升为大乱，到时再想弹压下去就难了”

张元亨很清楚，赵佶不可能凭空取消花石纲运输，那是他的至爱，至于百姓怎么为此困苦乃至死伤累累，他并不在乎。只有在方腊举起大旗占领东南危及他的统治时才被迫取消。

眼下要做的就是把方腊起义扼杀在摇篮中。最重要的就是杀方腊。对不住了，方腊。

一瞬间，张元亨突然觉得自己有些无耻，为了向上爬已经在做反动的事，扼杀方腊，维护腐朽的宋朝特别是徽宗的统治。。

但真让方腊做大，只会让本就羸弱的宋军军事实力损失更大，让被金军打的更惨。更多的百姓惨被金兵屠杀。也许，自己并不是在做反动的事。至少，不是罪大恶极的事。

“元亨夜占天象，卜得一人将为此次大乱的祸首，我们可先下手为强，除根于萌发之前”张元亨故作神秘地道。

他也不好直接说什么自己是穿越者，知道方腊即将作乱。

赵构听得云里雾里，怎么也没想到张元亨还有占卜这一手，怎么跟印象中的以前那个张元亨完全不一样了，不仅会作诗还会占卜预知未来了。

疑惑地道：“我俩无端端向朝廷要兵去捉人治罪，有何过硬的理由，而且又如何向圣上邀功。别人说我们是装神弄鬼该如何？”

张元亨得意一笑，道：“此人家中私藏大量兵器甲胄，这就是最大的罪证，可千刀万剐的罪证”

张元亨很清楚，在古代皇权社会，平民私藏甲胄视同谋反，而私藏大量甲胄，能全族死得渣都不剩。

只要他能在方腊家搜出来，那就是挫败造反的天大之功。

于是，笑道：“元亨过几天就给陛下一说，他一向迷恋神鬼与卜术，他必然会相信，元亨自荐率人去处州捉拿那人，殿下可与元亨同行。到时事成，不仅是挫败祸乱阴谋的巨功，更能展现我俩的占卜先知能力，圣上必然会对我俩予以重用”

赵构狂笑了起来，忽然又冷冷地道：“到时出名享功的是你，本王的贡献体现在哪里？”

张元亨哪里不知道他的心思，连忙道：“此事乃殿下梦中有所预感，巨贼起于东南，提醒于元亨。元亨占卜从而确定盗首是何人”

“好好好，够机灵”赵构狠狠拍了拍张元亨一下，坏笑道：“如果你真的有占卜占星的能力，那你以后请多和本王演这样的双簧，到时本王继承大统，你就是王侯”

“谢殿下”张元亨没想到交易这么顺利，不禁喜上眉梢。虽然看不起完颜构，但现在还不是清算他的时候，猪从来都是养肥了再杀。

不过张元亨擒杀方腊，本来就不只是为了上位，也有保住大宋的想法，大宋现在无比脆弱，已经禁不住折腾了，虽然不折腾也干不过金兵，但至少不会输得那么惨，好好发展，未必不能训练出一支精锐之师，干碎那女真鞑子。这锦绣江山，绝不能毁于一旦。

从赵构王府出来，出皇城，只见热闹无比的东京城，高大气派连墙接栋的房舍，人头涌动的行人，以及穿过城中，碧波上满是船舶的汴河，清明上河图中的景象完全映现在眼前，这是张元亨第一次好好看看这名扬天下的当世第一城。

只是这座城池与它天下无双的繁华绝美不久后都将要化为泡影，真是令人不胜唏嘘。

张元亨并没有能阻止金人攻陷东京的自信，现在距离那个时间点太紧太短，而他的仕途也才刚刚开始，最重要的是，大宋军队的腐化与羸弱也不是几年和平生活就能改头换面的，强军从来都要通过铁与血的战争磨练出来。

不然就算自己捣鼓出来大炮，又能顶住大部分宋军一触即溃的现实吗，到最后也不过是为他人作嫁衣裳，正如晚明与满清。要强军，首先要整顿朝纲，赵佶此人是没什么指望的了。朝纲的败坏，本身赵佶就是根源。

不经历一番惨败与尸山血海，赵宋官家永远也不会意识到放权给将领的必要，民众和士兵也永远不会意识到繁荣与悠然的保障是什么。只有铁与血和愿意付出生命，才能保障它们。

回到府，张邦昌还在宫中处理事务，但张元亨被任命为翰林学士的消息已经不胫而走，传遍整个府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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